滚滚红尘里，并非到处都暗藏算计与邪恶，明媚的阳光下，总有人性的美丽。

我也是老板的女秘书

●     东方雪

在深圳滚滚红尘里，并非到处都暗藏算计与邪恶，特区明媚的阳光下，亦有人性的美丽。

1996年夏天，我大学毕业来到深圳，与众多求职的姐妹一样，在特区林立的高楼下苦苦寻找自己的位置。几经辗转，我来到一家港资企业应聘秘书，经过层层面试，最后进入“总检”。一位小姐把我带进了老总房间，她出门时随手把门关上了。大白天屋内亮着灯，窗帘也放下了，遮得严严实实，我感到一丝恐慌。老板就坐在不远处的桌边，他瞟了我一眼，打手势叫我坐下。

我惴惴不安地等待发落。其实他并没做什么，只是在桌前静静地坐着，神态严峻。老板站起身，缓缓地来到我面前，他用一种奇怪的眼光盯着我，然后挨着我坐下来，眼里喷出炽人的火焰在我全身上下扫射。我好害怕，心想遇到色狼了，真想夺门而逃。他没说话，只是用一种眼光逼视着我。他终于伸出手搭在我肩上，迅速沿我的手臂往下滑，然后把我的手握住。我猛地推开他，声色俱厉地说：“你找错人了。”他的脸色一下变得很难看，拉开门走了出去。我也跟着走出来，气愤地向他们索要自己的证件，决定离开这个鬼地方。

可是工作人员并不计较，和气地叫我稍候。一会儿，一位红衣小姐向我微笑道：“祝贺你，你被录取了。”我一阵惊愕。这时，我看见老板向我平静地点点头。

红衣小姐告诉我：“在众多竞争者中你的各方面能力都超常，这最后一关，老总是在用特殊方式考验你，你合格了。”这惊悸的一幕让我无法接受，但眼前井然有序的工作气氛又使我觉得此处可以留下。毕竟，在深圳谋个职业很艰难，何况这一职位令许多求职者梦寐以求。

老总姓陈，是香港人，40多岁，脸上轮廓分明，看上去城府很深，选秘书一招令我感到他很特别，甚至有些古怪。企业秘书多为年轻貌美的女性，时下人们对秘书冠以“小蜜”的称谓，其内涵不少，不乏有许多风流故事发生。我做起了这一角色，便多了份心计，时常自我检点。

我就在老总办公室旁边的房内办公，负责起草一些文字、表格，听听电话，上传下达，处理公司里的一些日常事务，工作很轻松。老总要求很严格，我虽然干起来得心应手，但也谨小慎微。老总说话不多，但从他频繁的点头上，看得出他对我的工作很满意。

一天，他摊开一张订货合同书，指着一行字让我看，我顿时大惊，有一个关键的字被我搞错了，意思也反了，我额上冒出一层冷汗。他并不说什么，自己用铅笔把那个字改了过来，拿起电话，接通了对方，老板在电话上说了许多解释的话语，最后无可奈何地放下电话，用一种陌生的眼光看着我。我心里盘算着，因为这，公司要遭受20多万元的损失，我已吓得面如土色。

回到写字间，我颓丧地等待老板的判决，如坐针毡。我想，炒鱿鱼是不可避免的了，可我用什么去偿还这笔巨债？快下班时，老板走出屋，我站起身，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外。

第二天，老板还是没理我，我坐不住了，主动去见他：“对不起陈总，在我离开公司之前，请你处罚我。”我在脑海里构织着他将如何处置的种种设想。

老板示意我坐下，然后走过来，坐在我身边，问道：“不想干啦？”我无言以对。我的失误不但造成了损失，也损坏了企业的声誉，我无法弥补过失，惟一能做的，就是真诚地忏悔。我陷入绝望的境地，任何惩罚我都可以承受，惟有一种东西我无法用它去赎罪，这就是人格。

老板两手有力地搓了一下，说：“你可以悄悄地一走了之啊，为什么还要来请罪？”我说：“我不想欺骗自己。”老板转向我，用一种平静而肯定的语气说：“我信任的就是你这一点，这种精神在打工妹中很难找啊。”停了停，他诚恳地说：“错了就要找教训，选择逃避是下策。你来深圳是要发展自己的，不能因为这点错误就耽误了自己，你是一个优秀的女孩，我希望你能留下来帮我。”我用感激的泪眼望着老板，老板如此宽容，大大出乎我的意料。

回到写字间，我的心情平静下来后想：老板是不是将我的过错当作了他手中的某种把柄，让我有负于他。我对自己的命运感到怅然。

在一年多的接触中，我发现陈老板不属于那种沾花惹草的人。相反，他稳重、威严的男人气质，很具个性特色。我知道他在香港那边有妻室，却从未见过他的太太。

虽然老板的内心世界很封闭，但他的宽厚、爱心和诚挚是显而易见的。特别是对我的呵护完全是一种本色的流露，没有伪装的痕迹。

他在我的心中越来越完美。他身上流露出成熟味、文化味与商人味的和谐统一，让我不能自拔地产生一种倾慕的冲动，这种感受在我们交往的日子里与日俱增。

这时，老板带我到泰国去洽谈一笔业务。在很快签完合同之后，他带我游览了北部的热带森林和南部海湾的风景名胜。夜晚，在幽静的海滨别墅里，我俩无言地对饮着香槟酒，轻曼的钢琴曲像要把这个二人世界抬向云里雾里。

这是一个何等曼妙的异国之夜。我哀怨的眼神是那么坦露地向他暗示我的内心世界，但他仍是那样富于理智地与我保持着距离。

这次出游，我知道了他有一个很出色的太太，她是一位富商的独生女儿，还有一个活泼可爱的儿子，他深圳公司的资产大部分是岳父控股，岳父的股份成了企业的支柱，他本打算到美国发展，但她太太却执意要他到内地投资。

虽然我从不愿意打听这些，对他的资产问题也不会感兴趣，但了解这一切后，我还是感到意外，我怎么也不会把他的人品与他的财产结合起来，我相信他绝不会是一个财产的俘虏，他忠于爱情一定是因为他拥有一位满意的太太。

明白这些时，我却已坠入爱河，我知道这种爱不会有结果，但它不带一丝世俗的功利。

不久，我23岁生日到来，我特地邀请了他。我精心把房间布置得温馨而富于情调，做了简单的化妆。晚上8点，我听见楼下熟悉的奔驰车声，我的心跳动起来。一会儿，他推门进来，在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位气质不俗的女人，手里拿着一簇鲜艳的白玉兰。陈老板牵着那女人的手说：“这是我太太，欢迎吗？”

陈太的突然出现，使我措手不及，我心里一阵慌乱。坐在粉红灯光下的陈太太看上去高贵、典雅、文静、漂亮，富有气度和教养。她用一种赞美的语气说：“听老公说你是一位很出色的女孩，你是他的得力助手，谢谢你。”陈太褒扬善意的口吻在我听起来犹如针芒。我知道，我心里很虚，在这位不凡的女性面前，我像一个感情的盗贼。

陈老板的良苦用心再明白不过了。我已经不知不觉地走进了危险地带。他为了挽救我，又不至于直接给我造成伤害，陈总和陈太刻意使了这一招，像一只棒槌把我敲醒。

从此，我将心底渐渐燃烧起来的激情火焰泼灭，悄悄地把一个不属于我的情结深埋在记忆深处，更加用心地工作。虽然心里有隐隐地疼痛，但那是幸运和无悔的痛。我得感谢陈总夫妇这样的好人，他们让我没有迷失自己。我将这段情感历程写出来是要告诉人们，在特区滚滚红尘里，并非到处都暗藏算计与邪恶，特区明媚的阳光下，亦有人性的美丽。

摘自《生活时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