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訪：前深圳市副市長鄒爾康

互動三十年深圳因香港而特別　

亚洲周刊．譚衛兒

這位前深圳領導人說，深圳目前唯一的特殊之處，就只有臨近香港這一特殊的地理位置了。鄒爾康感念當年影響深圳改革的三位港人：劉天就、胡應湘、林行止。他指出，今天的香港在法治、公共行政管理，甚至政治體制上，有許多值得深圳借鑑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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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革開放三十年，「是香港首先把市場經濟的理念帶進了深圳和內地；未來的日子，內地的經濟改革必將帶動內地政治層面的改革，香港的輿論監督、相對高效率的公共行政管理經驗，以及民主法治的觀念，必定會繼續對內地的下一步改革開放發揮著重要作用。所以說，香港人不要失去信心，要明白你們還可以做很多事」。這番相信不少香港人聽了都會深受鼓舞的話，出自一位七十九歲長者的口中，他就是親自參與並領導深圳特區，以及中國改革開放另一重要試點——海南省建省工作，並親自受到鄧小平對特區建設耳提面命的鄒爾康。這位前深圳副市長，以及後來的海南省副省長，如今是一位「退休在家，但關心香港和內地改革」的老人家。

月前，在深圳香蜜湖，筆者與鄒爾康一席談。鄒爾康就中國改革開放三十年深圳特區建設的種種秘辛及苦樂，以及香港在國家改革進入另一關鍵新階段的角色暢所欲言，退了休的鄒爾康觸覺依然敏銳，所言所感發人深省。

鄒爾康說，回顧深圳改革開放的過程，有三位港人他要特別感謝：第一位是香港妙麗集團董事長、當時的《天天日報》社長劉天就。因為劉天就是第一位到深圳投資的港人，「當年深圳還沒有的士（出租車），劉先生是坐在自行車後架上到深圳的」。在鄒爾康陪同下，劉天就在深圳跑了幾圈後，決定投資建設深圳第一家外資興建的竹園賓館，他要求女員工每天塗口紅，更革命性地把「炒魷魚」(解僱員工)的概念帶進了深圳，打破了內地數十年來的「鐵飯碗」制度，更引入了獎金制度，「我們市政府當時是堅定地支持劉先生這些做法的」；第二位鄒爾康念念不忘的港人，是投資廣深高速公路的合和集團前主席胡應湘，「那是八二年，是胡應湘把市場經濟『錢生錢』的概念引入了深圳。胡先生說要投資廣深高速公路，我們問投資的錢怎麼收回來，胡先生說公路可以收費呀。我們才知道，市場經濟原來是可以錢生錢」；第三位鄒爾康要感謝的港人，則是《信報》發行人林行止。鄒爾康說，林行止曾在《信報》撰文多篇談到深圳特區的種種問題，雖然不是全部觀點他都認同，但卻引發他的思考，鄒爾康更認為，《信報》連續多天談到深圳，等於為深圳賣廣告呢。

當年曾親自聆聽鄧小平指示的鄒爾康，非常感慨地說，鄧小平的堅持，是深圳特區得以持續發展的根本。「曾經有人提出，深圳只需搞個出口特區就行了。但鄧小平說，要搞就搞全面的，叫『經濟特區』，不只是個『出口特區』」。

正是因為鄧小平的堅定，令鄒爾康深信，中國改革不會走回頭路。他回憶說，八五年時任美國駐中國代表處首席代表的老布殊到深圳參觀，問鄒爾康深圳特區「是真的還是假的？是要長久辦下去還只是短暫的？外資，包括美資到深圳投資，有沒有法律的保障？賺了錢能不能匯出國外﹖」。「這些問題，我都給了老布殊肯定的回答。」不過，鄒爾康也透露，對深圳特區的建設，中央高層中的確有著不同的意見，「在老一輩領導中，從來沒來過深圳的有兩位，那就是陳雲和李先念。但那不要緊，黨內個人有不同意見是很正常的，但一旦中央決定了的政策，大家都會去推行」。

回望過去三十年，鄒爾康說香港人對深圳的發展功不可沒。那未來三十年呢？鄒爾康明確地說，深圳和香港都必須繼續「特」下去。「多年來，改革開放的爭論一直都存在。現在人們對深圳的爭論是，深圳還『特』嗎？『特』在哪裏？將來又怎樣繼續『特』下去？」的確，正如鄒爾康所言，三十年來，從以往內地居民需要「特區通行證」才能進入深圳，到現在任何人都可以自由出入深圳；從以往給深圳特別的政策，到現在全國都改革開放，深圳基本上已沒有什麼中央特別給予的優惠了。唯一的特點，或許就只有臨近香港這一特殊的地理位置了。所以，鄒爾康說，未來的日子，要「特」，就必須深、港兩地一齊「特」。而深圳，不能、也不該淪為全國的一般的城市，否則，就失去了當年鄧小平建設特區的意義。

那麼，深、港兩地可以怎樣一齊「特」呢？鄒爾康說，如果說，三十年前是香港首先把市場經濟的理念引入了深圳，促進了深圳的經濟發展。那今天，在法治、公共行政管理，甚至政治體制上，香港同樣有著許多值得深圳借鑑的地方。「深圳要特，不應只是經濟上特，政治改革上也可以作為試點，有計劃，有步驟地先走一步。我們的國家總要朝著民主的方向發展，專制早已過時」。

鄒爾康還打趣地說，「神七」上了天，毒奶卻下了地，這樣的情況涉及政府管治，不能迴避，必須認真處理。而民主與法制的建設，更是中國未來不可避免的大課題。「人民手中的選票，要既能把你選上去，也可以把你選下來。民主民主，就是人民當家作主。我們的媒體同時也要更好地發揮輿論監督作用。在你們香港，政府官員的一舉一動都被傳媒監督，這對我們是個很好的示」。

不過，鄒爾康也提醒香港人，不能再緬懷以往那種急功近利式的賺錢方式。「以前，深圳河的水很清，晚上我們抬起頭，可以看見繁星點綴；現在，深圳的天空濛了一點，河水混濁了一點，港商把錢引進來的同時，也把環保問題帶了進來。當然，我們不能全怪港商的工廠。但事實是，如果港商的企業不注重環保，不加強自己的轉型升級，隨著深圳經濟的轉型，港商會跟不上形勢的」。在鄒爾康的心目中，未來的三十年，應該是建立「深港大都會」的最好時機。香港有著健全的金融制度，法治完善，這些都對深圳的升級起到很重要的作用。與此同時，深圳更可以在政治改革，包括政府管治的改善上，借用香港的一些經驗。

中共總書記胡錦濤在紀念改革開放三十年大會上的重要講話中提到，未來中國將繼續推動政治改革，但不會照搬西方的一套。但願香港這個中、西文化匯聚的城市，它的民主、法治、新聞自由等價值觀，能為深圳這一特區的繼續「特」下去，發揮特別的作用。如此一來，香港對國家未來改革開放的角色，才更形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