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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的南洋实在为今时今日的研究者提供了很广阔的想象空间，同时也提供了看晚清、看民国时期的诸多可能。
近期在做的一个研究，让我有机会深入旧时代的杂志之中，探寻晚清及民国时期的中国与南洋千丝万缕的关联。
图书馆里、网络上、几经周折买到的光盘里，不断寻找资料的过程中，屡屡有发现的惊讶和欣喜。不曾想到的是，除却和南洋相关的文学作品外，近一个世纪前竟出版过那么多有关南洋的杂志和书籍，反映出的是那时候生活在华夏大地的人们对南洋事务的了解程度以及关注面向，从公共领域、公共空间的角度来观察，令人十分好奇以期刊为载体而产生的文化互动，对当时的社会以及南洋各自形成了怎样的影响。
以《东方杂志》观之，这本由商务印书馆出版的杂志，自1904年一直出版到1948年终刊，是晚清和民国时期出刊最久、具有一定影响的杂志代表。检视其内容不难判断，即便以今天的眼光来看，也是一本栏目丰富、融汇各家、东西兼容的综合性杂志，风行一时。
杂志创办人和历任主编如孟森、杜亚泉、钱智修、胡愈之、李圣五、王云五等，都是彼时的知识精英，此后，又于1960年代由王云五在台湾复刊，仍沿用原刊名，所以又有“百年老刊”之誉。翻检这本杂志的目录，有关南洋各地的篇目遍布多期、各个阶段，并涵盖政治、外交、军事、商业、社会、教育等诸多层面，而呈现的形式也很多样，既有奏折、翻译文章，也有评论、新闻等，包罗万象，杂味纷呈。
且看从创刊自1919年期间，就刊载不少和南洋华侨相关的新闻。其中，爪哇华人的苦况、越南华人饱受苛税、暹罗华侨华人南迁新加坡等地时遭遇难堪的检疫等一系列相关新闻、故事刊载其上，显示出20世纪初叶中国对南洋华侨的关注较前增长，编者因此更多刊登华侨在海外生活、劳作的情况，以让民众了解和认识。
作为一份具影响力的杂志，《东方杂志》刊登不少南洋华侨新闻及事件，在公共空间内传达信息，让知识界和普通民众对南洋华侨状况的了解更为深入。从传播学的角度来说，这样的安排不禁让人想象，当年主编和编辑选取这些新闻的出发点是什么？占用相当的篇幅又表明什么？他们传递这些信息，又是出于何种考虑，想对自身的社会产生什么作用？
这些试图传达出的信息至少提供了几种不同的面向：不过几十年间，晚清对待南洋华侨的政策与作为，与之前显然已有天壤之别，系出自政治、商业利益的考量。而舆论的发声，则使南洋得以进一步从朝到野，成为公共空间的话题，让知识分子和平民阶层，对南洋和南洋华侨的想象和认识随之改变。
再一个例子是南洋职业教育的经验对民国的示范效应。民国初建，百废待兴，其学习欧美以利实业发展之路的开放之姿中，南洋因素也开始越来越多地出现。1917年1月，曾任江苏省教育厅司长的黃炎培和教育部参事干事蒋维乔等六人一行，赴日本、菲律宾考察。回国后，黄炎培撰写出版了《东南洋之新教育》，后编即是他对菲律宾教育状况的观察，对当地教育机构的组成、小学、师范学校、工艺学校和菲律宾大学的状况，记述详实的信息。前后几年间，黄炎培等先后多次赴菲律宾和南洋各地考察职业教育、华侨教育，并从南洋筹募款项、招募南洋会员，直接推动和影响了民国时期的职业教育。这使得南洋成为民国政府除欧洲、美国之外的一种新的学习范式。
同一时期有关南洋的书籍之中，既有游历南洋的个人游记，也有《科学的南洋》这类，作者是由中国到南洋从事教育的专家，八十年前已开始重视从科学视角描述荷属东印度的自然特色、风土人情面貌等，详尽而扎实。因而，杂志、书籍等大众印刷媒体对菲律宾职业教育的宣扬、对南洋各地的科学描绘，使得南洋形象在民国的公共空间传达出新鲜信息。这在某种程度上打破了大众对南洋普遍上的认识，例如南洋落后、蛮荒、炽热天气下或苦不堪言或遍地富庶，让他们对南洋获得一种新的认知。
诚然，百年前南洋与中国的关系之深、牵涉之广，人们已经从诸多历史文献和影像资料中获知。然而历史记录庞杂，当研究者翻检到新的资料或从新的角度探究，又总会于不经意间、在不经意处获取新的观感。由此想到，类似《东方杂志》、《科学的南洋》的印刷媒体，尽管达不到今天的发行量，却凭借出版印刷相对自由的时代特点，成为公共领域的一个平台：向各阶层读者开放，使得各方在其间表达和交流多样社会经验成为可能。
那时的南洋实在为今时今日的研究者提供了很广阔的想象空间，同时也提供了看晚清、看民国时期的诸多可能。以当时社会之外的眼光进行考察和深究，可以看得更清楚，也让这段历史的多面性呈现得更完整一些。今时今日的网络时代，信息传递和彼此认知的文字可谓泥沙俱下，知识与谬误同在。而近百年前的杂志，成为人们看待南洋、确立南洋印记，从而确立对南洋公共想象的重要平台之一，或可更反证出彼时知识分子的重要性和启蒙性了。
（作者为南洋理工大学人文与社会科学院博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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