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K事件在中央和省委直接介入下,得到了党委政府与村民群众双赢的结果,殊为不易,也给党委政府处理类似事件提供了一个完全不同而有积极性的路径,更有人寄希望广东由此走上基层治理改革创新的开端。希望如此,但是就全国的层面而言,不同的解决模式还有一个竞争过程,离乐观还有一段距离。
但这也仅限于“解决问题”的层面。其实WK事件只是一个个案而已,类似的个案每天都在中国大地上到处上演,其既反映了在国内新一轮城市化进程中,由于土地制度的缺陷,所导致的市场交易及博弈机制无法建立健全,农民利益得不到保障的情况下,从而激发的剧烈的利益冲突。解决问题模式的改进,仍未触及到如何防范此类冲突事件的发生,若要防范,根本上仍要从中国的土地制度改革这个根本原因上找到破解之道。许多有识之士都已认识到这一点,我也就不再絮语。
不过WK事件还牵连着另外一个层面的问题,却不得不提,也是我这篇文章的主题,那就是,人们看到的都只是“WK问题”,但事实上还有一个“汕尾问题”,更是中共广东省委不容回避的,必得正视面对,寻找解决之道。
也就是说,“WK事件”发生的中观背景,其实是汕尾整个地方政治完全腐败化、黑暗化的产物,汕尾的地方政权治理彻底失败,无法提供有效的治理和公共服务,才使得地方管治秩序崩塌,基层和民间乱象丛生,基层政权黑社会化严重,草民苦难深重而得不到救助,有能力的汕尾人纷纷离乡发展(仅陆丰,就有30万人在深圳发展),而留下一个“失败的城市”(类似非洲的“失败国家”)在汕尾。可以说,共产党在汕尾的有效政权已成为一个假象,并不是因这次WK事件才失去。
众所周知,汕尾地区是广东惟一一个红色革命老区,而且也是广东省沿海经济陷落带的主要一环。处在珠三角东岸和潮汕地区两大民营经济繁荣带之间,汕尾的经济却在全省倒数之列,而且十几年来并没有太大的改善。
汕尾发展经济的条件不可谓不好:有海岸线,有港口(汕尾港早在宋初就成为商埠,曾经是“舟楫云集”之地,二十世纪二十年代有“小香港”之称。),有丰富的旅游资源,有临海的小片平原可供发展工业区,有高速公路和即将建成的高速铁路;距离香港和深圳都很近,有区位优势;汕尾人也很会做生意,陆丰人几乎控制了深圳市的农产品终端销售。但是这样的条件,经济就是发展不起来,民生凋蔽,社会崩裂,这原因绝对不能仅仅从“天上雷公、地上海陆丰”这样一句民间俗语上找得到。
汕尾地区从文化上来说,在广东比较独特,严格意义上它并不属于潮州文化,其语言更接近于福建的所谓“福佬话”;在行政区划上,隋唐时它属于循州府(今龙川)而不属于潮州府,宋以后的一千多年里,汕尾也大都是属于惠州府而从没有隶属于潮州府过。中共建政后,汕尾先是属于惠阳或东江行署,1958-1983年前所未有地划归汕头行署,1983年又划回给惠阳行署,直到1988年设立地级的汕尾市。
80年代末期广东省的思路是尽量划小地级市的范围,使得每个地区都可以有较大的发展自主权,这是汕尾地级市得以成立的主要原因,有人说这也与身为汕尾人的前广东省委书记谢非有着莫大的关系,但是1988年汕尾地级市成立时,谢非才是广东省委副书记,是否能完全归因于他,恐怕也有商榷的余地。谢非1991年之后才担任广东省委书记,直到1998年出任全国人大副委员长,我想汕尾地级市设立后而再也无法撤销,倒是可能跟他有一定的关系。
经过20多年的发展,广东人已经看到,即便给予发展的自主权,也不一定就必然能带来经济发展,汕尾、阳江、云浮等诸多小地级市的实践已证明了这一点,现在则愈加明显了。城市小,在工业化的初级阶段,倘若没有外力的帮助,根本就无力筹集资本启动工业化进程,只能缓慢地朝着工业化演进(城市规模面积倘若大一些,毕竟还可以通过工农剪刀差来自力更生筹措工业化成本)。而汕尾地区独特的文化,又使这一地区的治理长期陷于混乱的状态,就更无法打造一个良好的投资环境吸引投资了。
汕尾在80年代末和90年代初,也曾想过用走私的方式来筹措最初的原始积累(国内很多地区都是这样完成了原始积累的),但是在90年代被中央严厉打击,这一过程未可持续也未克其效,但却为汕尾基层的黑社会化埋下了祸根。这几年汕尾黑社会组织光天化日之下街头枪战,早已不是什么新闻。
与此同时,汕尾市内,海丰人与陆丰人之间长期对立,争夺对汕尾市级政权的控制权,互相之间你搞我我整你,也是汕尾市官场腐烂、治理失败的重要原因之一。官场腐败黑暗,民乱也就不可遏制,所谓“汕尾问题”的根子,其实正在这里。
而广东省政府的主要精力放在珠三角的图谋发展上,即便是区域平衡时,也更多精力向粤北山区倾斜,汕尾可以说是粤府的精力照顾不到的地方,不可能由粤府财力来为汕尾筹措工业化成本,也可以说是另一个侧面原因。
近两年,在省委书记汪洋的直接推动下,要求深圳市与汕尾市合作,建立“深汕特别合作区”,想以此带动汕尾市的发展,应该说,在省政府无力照顾的情形下,把推动汕尾发展的政治责任信托给有能力又缺少土地的深圳,是解决“汕尾问题”的高招;但是正如笔者在《“深汕特别合作区”会成为深圳的政治泥沼吗》长篇博文里所指出的,省委省政府又要深圳帮忙,又却不信任深圳,生怕给深圳任何好处,“又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天底下没有这样的事情。倘若照这样的所谓“合作模式”,“深汕特别合作区”必然面临失败的结局,“汕尾问题”仍然继续成为问题。
我过去一直讲,汕尾的贫困落后,是中共广东省委的耻辱,因为汕尾是广东惟一的革命老区,而且又是沿海地区,改革开放30年后还如此落后,无论如何广东省委省政府都无法向中央和全省人民交待。现在WK问题,又进一步把“汕尾问题”曝晒在了中央和全国面前,广东省委是时候下决心面对、思考和解决“汕尾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