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世界杯,日韩两大邻居以杰出的表现昂然出线,建立了东亚足球对欧洲列强的信心。中国则只能顾影自怜。没有资格参与固然令人遗憾。但只要看热闹时能看出门道来,日后说不定也能有风光的机会。
这次最值得中国看的热闹,我以为不是日韩,而是美国队。美国的职业足球几乎和中国同时起步,当时的水平差不太多。2002年世界杯时,我提出中国足球要学美国模式,还出了本《炫耀的足球》,除了分析中国足坛的弊端外,也比较详细的介绍了美国模式,为此还被不少崇拜欧洲的球迷奚落。如今的事实,证明了我当时分析的预见性。我说中国足球将“总崩盘”,会有人进监狱。这个预言已经兑现。我还说美国模式显示了巨大的潜力,值得中国效仿。看看这次美国队的表现,证明人家2002年世界杯时的大红大紫并非一时之运气。
事实上,美国队在2002年以后运气一直不佳。上届世界杯因一莫须有的点球被加纳队淘汰。本届小组赛中,两次合理的进球被误吹越位。但是,全队毫无怨气,锲而不舍,最终在补时关头进球,不仅出线,而且力压英格兰成为小组第一。
美国队逆境进取的精神,在这次小组赛中可谓独步于世,有目共睹。不过人们容易忽视的,是这种表现背后的美国模式。小组赛最后一战前,《华尔街日报》发表文章指出,此次美国队的23名队员中,有15名是大学出身。连教练布莱德利也是大学教练出身。要知道,美国大学的足球队可不比橄榄球、篮球、棒球、或者冰球队,属于冷僻项目,很少有体育奖学金,非常业余,甚至美国足联也不看好大学足球。从大学的边缘体育中培养人才,这在世界足球强国中显然是个异数。再看看英格兰的鲁尼,16岁时就在英超一举成名。欧洲的大俱乐部都争先恐后地把十四、五岁的足球天才招募到门下,支付职业球员的年薪,少年百万富翁早已成了家常便饭。应该说,从十六、七到二十二、三岁这段时间,是职业足球运动员发展的关键时期。但大部分美国的足球运动员在此期间在上大学,这无疑会耽误了发展黄金年华。但奇怪的是,以大学生出身的队员为主的美国队,真到了世界赛场上,和世界一流强队完全可以一战。
为什么呢?首先,美国并非不想象欧洲大俱乐部那样烧钱培养少年天才。多诺万等几位主力,就是在大学之外职业化体系中培养起来的。但是,职业化毕竟要花巨资,足球在美国不属于观赏体育,没有钱,只好穷日子穷过,立足于普及,在大学运动员中挑选人才凑合着用。第二,体育在美国的教育中具有重要地位。比如团队精神、进取心、意志力等等,都要仰仗体育来塑造。这种精神气质在赛场上发扬光大,经常能够弥补实力之不足。这次的美国队,除了门将外,没有一个在欧洲一流俱乐部中踢主力的,按说和英格兰替补队员比起来也根本不是对手,比起拥有在欧洲著名俱乐部中踢主力的非洲队来,也黯然逊色。但是,作为一个整体,美国队则和对手平坐,甚至压人一头。这就形成了一个非常奇怪的现象:在文化和社会制度上都非常强调个人主义的美国,球队中则有着严格的集体主义精神。记得几年前女足世界杯中,美国队教练在对巴西队比赛时临阵换下主力门将,结果大败。虽然教练的决定已经引起媒体的批评,但被换下的主力门将事后不满,声称自己如果上场能救下几球,结果马上被弃置,队员们也对她集体抵制。因为她这么说不仅对教练不敬,对上场的门将也不敬。这时大家奋起捍卫的,是队友间的纽带,是集体。许多美国家长送孩子踢球,想让孩子学的就是这些:懂得如何与他人合作,懂得尊重自己的同事和对手。这样的“家法”,使美国队一直士气高昂。相比之下,欧洲大牌队中被娇惯坏的百万富翁队员们经常彼此难以合作。这次法国队罢练,就把欧洲俱乐部明星之骄横演到极端。
我不想把美国的大学体育浪漫化。美国足球要成为世界一流,难免要学习欧洲的俱乐部制度。但是,在没有那种条件的情况下,美国的大学体育显示了惊人的创造力。我一直主张,中国的体育要教育化,要突破举国体制,走普及的路,把大学塑造为培养运动员的基地。这样对运动员好,让他们在体育之外能够接受高等教育,退役后有正当的出路贡献于社会;对大学也好,让应试教育培养的、自我中心惯了的独生子们,有在运动场上学习竞争与合作的机会。这,就是美国足球告诉中国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