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多月前,去为华侨城的一个演讲比赛做评委,遇见郑沛芳,我笑着对她点头:“也是做评委吧?”她娇嗔地怪我:“你都叫不出我名字!”其实我不是忘了,只是一时不知道怎么称呼她——没熟到叫“沛芳”,叫“郑小姐”显生疏,叫“郑沛芳”太生硬。
七年以前她做过一次我节目的嘉宾,为她当时正在筹备的“情感配方”节目做宣传。那之后我们再没有交集,甚至有一次在电台的电梯里遇到都尴尬得没有打招呼。我想我们彼此都被对方吓到了,我是被三十好几的她满房间粉红色的“Hello Kitty”和她不变的少女梦,她估计是被我的针锋相对和语带讥讽。坦率讲,通过那次谈话,我不认为她能为任何人提供有价值的“情感配方”,包括为她自己。
那天中午用餐后,我们沿着海景酒店门前的石板路,慢慢踱向华夏艺术中心的演讲会场,她说最近失眠得很厉害,我说是不是因为圣诞节和情人节快到了,她揽住我的胳膊笑:“就是嘛!”我说,你降低点条件吧。她说,那我那么多年不是白熬了?这个话题就这么点到即止,双方都没有再深谈下去的意思。
几天以后,从深圳卫视出走安徽卫视的禹成明总监来要几位名女人的电话,以安排录制08年的春节特别节目,我找主持人丫丫要了陈文茜和郑沛芳的电话给过去。后来,郑沛芳很客气地打电话过来致谢,说认识的人都做总监的话,就不愁没工开啦。我笑着说你可别给大家那么大压力。
第二天上午,在过道里碰见丫丫,她很雀跃地嚷嚷,晓梅姐你是不是看了郑沛芳昨天的博客才给她介绍工作的?我说没有啊,她写了什么你这么激动?丫丫说我还以为你看了她写自己自杀的博客你同情她才帮她呢,我说还真没有,她为什么自杀呀?丫丫说因为凤凰不让她做节目。啊?我的嘴张开半天没能合上,然后假意正色地对丫丫说:你敢用这招要挟我试试!门都没有!
我上网找来这篇博文看了,又被吓得不轻,为这位四十几岁大姐风雨不改的天真。这篇文章的终极目的,用郑沛芳事后接受采访的原话说,就是:“前两天,看窦文涛的《锵锵三人行》,他说如果凤凰台把他开了,他就到处说凤凰台的坏话,乱说话,台长刘长乐肯定就会把他重新招回来。 既然这样,那我就乱说话,看凤凰会不会把我重新招回去。”结果她当然等不来她想要的,而只是凤凰卫视对她保留法律追究权利的一纸严正声明。女人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办法大多时候是无效的,更何况对象不是有私密关系的情人,怎么可能受控于女人的撒娇和耍泼?
博文中更令我瞠目结舌的,是她象“白头宫女盼皇恩”一般的“官人”梦。而支撑她这许多年的信念居然只是缘自一位大师的预测:你的命很贵气,将来是官夫人的命,而且是权高位重的大官。从此,这位人面不知何处在的官人就在她的生活里如影相随,似乎冥冥中用一双慈祥的眼睛垂爱着她,只是要等她通过九九八十一难考验才能和她相会。她时时与他心灵对话,向他汇报思想工作:“我的官人,我熬不下去了,我躺在冰凉的地板上等候死神的召唤,而你在哪里呢?我想到魂断蓝桥,我一定会像费文丽,不能接受自己已经受尽生活的煎熬,无颜面对战后归来的爱人而去寻死。我想像你是个重视名誉的男人,现在只有死能维护我可怜的自尊心了……不能丢我未来官人的脸。”
人在无望的时候难免陷入迷信状态,试图从各种隐秘的征兆当中去寻找证据,再通过想象力的加工赋予自己坚定的信心,在极端的状况下甚至会出现幻觉以支持那一套“远大的理想”——嫁人不只是为了自己嫁,更为了身后那一群受苦的人去嫁——愈是这样志存高远、纯洁无暇的理念,愈能产生理直气壮的支撑力量,即使那只是一座只有她才看得见的海市蜃楼。她不失真诚又不经推敲地相信自己是出污泥而不染的好女人,而她的品质一定会吸引一个既拥有金钱权势又同样热爱道德完美的“官人”,这就是她苦苦坚持的伟大理想,也是她当蒙汗药一样给自己下的“情感配方”。不过这一类无需智商的儿童愿望,其纯洁和善良的程度,未经验证也很难有机会被验证。这位超龄的“Hello Kitty”其实自己也已经意识到了这个梦想在她所处的环境中成立的悖论——“我的性格很刚烈,也许只有得到权力才可以彰显我的刚烈,否则我会撞墙。但是得到权力又必须通过“潜规则”,这是很矛盾的地方。”所有想象中的美好品质如何在攫取权力的过程中不被出卖,这也是她那位未来夫君要比她先一步面对的问题:如何在风云变幻、如履薄冰的险恶官场既洁身自好又兼济天下?
现在,那位将驾着七彩祥云登场的真命天子身上已被负载了太多的要求,任重而道远——他不仅要拯救这个已经为他吃尽苦头的女人,还要拯救这个女人心系的万千子民——提供低息贷款、就业机会、环保概念、普及教育、扶持引荐更多真正有才华的女主播、帮助比这个善心女人更需要帮助的人……唉,百姓真是苦啊,先要等郑沛芳等到了她的官人,然后她的官人又特别听她的话,不搞腐败专搞慈善,这样的“曲线救国”战略,革命何时才能成功呢?
救世的理想是好的,在这个道德理想国里,谁又会说它不好呢?只是常识告诉我,天真救不了世,甚至连自己都救不了。救世和爱情一样,不是靠意淫就能达到的。再美好的幻想它只是幻想,再真诚的蠢话也只是蠢话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