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青年 。YOU!》2008年5月号纸沙龙：

 

深圳的上流社会

 

上回的沙龙说到深圳人为什么不自信，但是语焉不详，编辑却做成了大标题，引来关注却不过瘾。于是，有朋友打电话，发邮件，追问缘由，甚至直斥我懒：不愿意花时间和精力就已经发现的问题深究。这真是冤枉。沙龙的栏目定位本来就是闲话，话题要求分散一些，每个话题有一点两点思想火花闪烁也就够了，以便尽量囊括更丰富的内容。若是每个话题都深究，怕是一本杂志也做不完王绍培《琐屑录》所涉及的主题。 不过，本期沙龙我们还是稍微聚焦一点，说说深圳的上流社会。倘若深圳存在一个自信的上流社会，那么整个社会的自信心一定也会更振作，这也算是对上期沙龙未了问题的间接回应吧。

本期沙龙主持人：老亨

 

从“李嘉诚，耶！”到“李嘉诚，切！”

 

说到上流社会，我们其实是陌生的。

经过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的折腾，中国哪里还有什么上流社会？物质与精神的双重赤贫，连一个二流子社会都不能演绎于其上的。八十年代初，香港的喇吧裤、的士高、廉价太阳镜风靡大陆，这已经是当时前卫青年们的上佳饰物了。至于香港中流与上流，那时国人是压根儿没概念的。

而香港从开埠时起，一直是有个打眼的上流社会的，多数英国人和少数华人构成了这个上流社会的主体。这个高高在上的上流人群，与普通民众隔膜得很，有独特、封闭的居住区和社交圈。种族固然是厚厚的隔离墙，但价值观才是真正的屏障。容闳、何启、伍廷芳等是早年间率先冲破藩篱融入这个圈子的人。后来越来越多的华人富商挤进来，以至于象李嘉诚这样的大老板被视为理所当然的香港上流社会的代表。

上流社会自闭容易，要赢得一个社会比较普遍的认可和尊敬很难。我曾经在不止一个场合听香港人议论李嘉诚。早10年吧，香港的士司机在游客面前说起李嘉诚，都会伸出大拇指：“李嘉诚，好耶！梗系好耶！”敬佩仰慕之情，溢于言表。这个白手起家的香港本土富豪的传奇故事，曾经令香港普通市民津津乐道。今天再与香港的士司机说起李大老板，不少司机大佬会说：“李嘉诚？切！香港的钱都让他一个人赚完了。”愤懑不平之色，难以遮掩。

李嘉诚还是那个李嘉诚，他在香港上流社会的地位不曾动摇，但是，他的象征意义，他给普通市民的心理暗示，已经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李嘉诚仅仅是个个案。事实上，上个世纪90年代以来，香港上流社会较之中下层社会更为不稳定，大概因为上流社会的人群可选择性更强、可选择余地更大，因而他们可看好香港，也可看淡香港，可以选择留在香港，也可以选择离开香港。不管他们如何选择，只要他们面临选择，就会对香港既定的社会结构、社会体认产生冲击。原来由社会低层往上攀爬的目标和路径也会相应改变。这就是上流社会之于整个社会的影响。

 

早年深圳的精英

 

手握权柄，或者手握钱柄，是进入上流社会惯常通道。但是在上流社会是否受欢迎，是否popular，是否能够以自身魅力引领时尚，实在更多的是看个人修为。深圳早年间曾经有一个上流社会群星灿烂一瞬。这些上流明星大多是体制内的精英，他们有权柄，有个人魅力，虽然身家实在不足称道。

最为典型的例子当然就是袁庚了。

袁庚生于深圳大鹏，父辈即有闯海经历。自己早年就读广雅，欧风美雨浸润多年。岭南之地的开明风气，温润敦实的学习教养，使得袁庚注定不同于为生活所迫投奔革命的工农干部。战火纷飞的岁月中，袁庚却能欣赏和敬佩邹韬奋的智者风范，这种为理想而战的军旅生涯，不是普通的一介武夫所能理解的。谍战中的磨砺和功勋，外交中的识见与视野，实在是袁庚后来卓越事业的深厚积淀。身陷囹圄的五年半，铁窗下数蚂蚁的日子，是人生大彻大悟的机缘。就象大病中拣回一命的人，对于生命的意义往往有更深切的领悟，大难不死的人，对于自己过往的执着也常常会有焕然一新的体认。

袁庚出狱平反后在交通部外事局任职，随交通部长走访世界各地，对港口城市、海洋工商文明的认识是当时其他中国政治官僚所望尘莫及的。惟其如此，袁庚才有可能在对香港招商局作一番短期调查后拿出令人耳目一新的调查报告，进而入主招商局，成为有百年历史的招商局的第29代掌门。此时的袁庚已经年逾花甲，是设想颐养天年的退休生活的时候了，仕途进退，功名利禄，早就是过眼云烟。这个年龄阶段还有能力做事的人，要么不做事，要么就不会为了短期政绩去做事。袁庚在蛇口的鸿鹄之志哪里是那些蝇营狗苟之辈所能理解和知晓的呢？　

从创建蛇口工业区的第一天起，袁庚就将其当成了社会改革的试验场。蛇口无比大胆地进行了干部体制、民主选举、舆论监督等方面的制度变革，蛇口之被人热切关注在很大程度上因此而来。袁庚将蛇口搞成了当时中国最醒目的试验场，他把自己的政治生命全数压上，了无退却之意。有文献记录，当时的广东省委书记任仲夷曾几次动员袁庚担任深圳市市长，均被他坚决回绝。早已过了60岁退休年限的袁庚显然想在蛇口完成他所有的政治理想。在前后15年时间里，他象老板一样地掌控着蛇口的一切，他一手缔造了它，他象父亲一样地塑造它身上的每一个器官，从规章制度到种在坡上的树，他一心想让自己的这个儿子与众不同、前程远大。在某一时刻，他好象还真的成功了。尽管在离开的时候，他没有带走任何东西，但是在灵魂上，他始终是蛇口的主人。（吴晓波）

人们常说，先有蛇口，后有深圳。其实，深圳特区的倡导者吴南生也是一个个人魅力十足的上流人物。筹建特区的政绩就不去说了，我是在吴南生的老家潮汕地区感受到这个深圳上流社会的元老级人物的具体魅力的。在汕头澄海樟林古港的荒凉乱草中，有一块碑，是吴南生题写的碑名，潮汕籍作家秦牧撰写的碑文。樟林这个古代商港的价值，即使是在商业力量如此张扬的今天，人们也未必认识得清楚，这一点，只要看看那里的一片荒芜就知道了。但是，当年吴南生却是用了心来写碑名，秦牧也是用了心来作文的。早年的深圳精英们，大多具有这种超越现实、超越时空的理想以及将理想付诸实践的冲动与能力。

 

今天的土壤与深圳的新大班

 

今天，产生骑士式精英的土壤已经不复存在，那种基于对旧体制刻骨铭心的痛切感受，从而不计个人得失安危进行社会改革的堂吉珂德式的英雄已成往事；新兴的、现代的、理性的的理想主义者会不会在深圳产生呢？

精英与贵族确实是需要合适的土壤、合理的生长周期的。我们社会的上流人物如今大多50-60岁。上个世纪50年代出生后，社会环境纯而又纯，杂质思想清了又清，视界既不开阔，价值观又十分单一，接着就进入了共和国动乱期，接受正规教育的可能性基本没有了。除非天资聪慧，个别成长环境又非常独特，否则，任何个体都难以超越自己所处的那个时代。所以，用袁庚们的标准来苛求今天的体制内精英是没有道理的。

然而，在体制外，商界精英却生逢其时。譬如王石，譬如任正非，他们也大多处于上述年龄段。他们早年的艰苦磨砺了意志，后来的奋斗赢得了金钱回报，而金钱帮助他们挺直了腰杆，市场竞争开阔了的眼界，一以贯之的行业经验丰富了他们的专业知识，长期的企业管理让他们习得了领袖风范。他们不受行政任期、异地任职以及轮岗制度等条条框框的约束，可以一心一意地经营自己的领地。上流社会的品质与魅力在这些新大班们身上渐次展现出来。

我曾经数次就呙中校先生“深圳你被谁抛弃”的命题求教于政、商各界上流人物，大多没有斩钉截铁的答案。要么闪烁其辞，要么模棱两可，有的答案虽有但是底气和证据不足，有的干脆以攻为守，反讥呙先生的问题为“伪命题”。只有早年间就爱穿背带裤的大班王石给出了确定无疑的答案：“深圳的翅膀已经硬了。无须假借任何外力，深圳完全可以凭借惯性在正常轨道上直达辉煌的未来。”

王石给出了具体的理由：深圳企业群体、深圳企业家群体已经成气候。无论是产品、市场、管理层还是企业制度，一线深商都已经与国际接轨，并且渐成气候，不可逆转。他甚至以一个商人的精明指点笔者：写深商，不要直接写深商如何成功，而要写其他商为什么不成功！罗马周边有许多优秀的城市和国家，他们都曾经有比罗马优越得多的条件，然而这些城邦一个个都消亡了，只有罗马巍然耸立。明白了这些失败的道理，才会真正懂得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原因。深商、深圳，就是今天的罗马。面对大亚湾的万倾碧波，王大班以他独特的略带狡黠、充满得意的方式表达了万科的勃勃雄心：“万科肯定不会离开深圳，但是万科一定会成为世界一流的企业。”

一同在浪骑游艇上见证了王石态度的是世联地产的陈劲松。可能是受了老王的情绪感染，陈劲松回头就在自己的博客上发表《为什么是深圳？》，率先晒出了老王的观点。还不过瘾，又以《十年后的某一天》为题，发表他的“歌德巴赫猜想”。

他先是提醒人们，10年前，人们做梦也难以想见今天：深圳的房价可以和香港新界西北部拉齐；万科的总市值超越香港新鸿基；工商银行做了有史以来最大的IPO，而且总市值轻松超越花旗；中国白领家庭轻松拥有汽车，如果愿意的话；黄花梨木家私价格上涨300倍；普洱茶成为重要的投资工具；在世的年轻中国当代艺术家的一幅光头咧嘴的肖像画可以卖到过千万；大学毕业生就业难，而且延生了“海带”；房地产中介代理行，成为机构投资者追捧的对象；中国成为外汇储备第一大国，而且可以经常吓唬一下美国人；巴黎和香港的LV店，中国人在排长队付款，只为了那些个永远不变花纹而经常改变式样的皮包，而这些包的价钱与金首饰和手表相当；北京已经盖了而且正在盖着一些稀奇古怪的建筑……鸟巢、水屋和库哈斯斜门歪倒的CCTV大楼；重庆出了中国最牛的钉子户，而十年前大家都在盼星星盼月亮式地等搬迁……

接着，陈劲松启发人们设想10年后会不会有这么一天：中国GDP世界第一；中国城市人口比例6%0或70%；深圳人口2000万？上海、北京人口4000万；如果18亿亩耕地不动，大城市楼宇平均高度超香港；社会保障用房与商品房1：1；上海商品房价超东京；人民币可自由兑换；中国公司占世界五百强20%、30%；老龄社区大兴其道；珠三角与港澳一体化；二、三线城市崛起……

具体的答案不重要，重要的是大佬们对未来的信心，而“抛弃说”的背后说到底就是信心危机。

 

流动的上流人物

 

每年年底，毗邻巴黎协和广场的克利翁饭店都会迎来一个特殊的盛会，来自十多个国家的24位名门淑女将在这里翩翩起舞，宣布她们正式跨入上流社会。一年一度的“克利翁名媛舞会”成为巴黎上流社会圈里专门为外国名媛打造的高级舞会。2003年，中国女孩万宝宝也参加了这个舞会，成为迄今为止第一位参加“巴黎社交名媛成年高级时装舞会”的中国人。

这种上流社会的打造机制，正是深圳所缺失的。

上流社会不仅仅属于中老年人，也应该属于年轻人；不仅仅属于政界和商界领袖，也应该属于文艺界以及其他社会各界。但是深圳先天缺乏、后天又没有及时补上造就上流明星的功能机理。传统的树典型方式显然已经不敷时需了。今天人们需要“超级女声”、“舞林大会”这样的快速成名机器。

李云迪是在欧洲成名的，陈楚生是在湖南成名的，他们成名之后，也未必在深圳呆得住。李云迪就已经被香港优才计划吸纳，更多的上流明星早年虽在深圳磨砺，如今早已与深圳无缘。

一个在中国高尔夫界混得烂熟的朋友多年来致力建立一个小型社交圈，试图吸纳社会名流聚会于一个稳定的俱乐部。她看好了中心区某大厦顶层，儒雅的大厦发展商也乐于玉成其事。等到方案真拿出来，发展商退却了：聚集如许精英人物，太打眼了，发展商怕自己扛不住。于是，我们看到，深圳许多上流人物只把深圳当作工作场合，他们的交际、休闲、娱乐活动，要么去北京，要么去上海，要么就是去河对岸的香港、澳门。头天晚上在香港豪华游轮上盛装而舞的深圳名流，第二天衣着朴素地出现在自己的工作单位，发表老式的领导讲话。

也有香港、北京、上海、广州的上流人物常来深圳云游。他们行动诡秘，小圈子接，小圈子送，地下活动，毫不张扬。这种不张扬，大大削减了上流社会对于大众的影响力。要知道，上流社会不仅仅代表权力和财富，还代表一个社会顶层的价值观。如果这种价值观只能偷偷摸摸的发表，偷偷摸摸地尝试，得不到大众的检验和模仿，其结果不是走极端，就是毫无社会反响。

一个无法公开容纳上流人物的社会，其中下层会更郁闷，更没有生存空间。毕竟上流社会，更能代表一个社会所能达致的高度。连上流人物都无法施展、多有顾忌，普罗大众如何敢于表达自己的志趣和诉求呢？

１９９９年４月，秘鲁公共部以“不适当”为由，禁止女职员穿迷你裙和紧身裤上班。年逾花甲的藤森总统公开站出来唱反调：“我喜欢短裙，越短越好，就算是变成超短裙，也没有关系。”这位５年前办理了离婚手续的总统发布了他的再婚标准——“我理想中的对象，必须聪明伶俐，并且拥有一双美腿。”处在大选旋涡之中的藤森总统，宁愿授人以柄，也不放弃对美的表白，对展示大腿美的坚定支持。在他看来美必须张扬，美必须喧嚣，美必须走向殿堂一样的高位。藤森的政见如何，我们不得而知，也可以不去理会，但是藤森作为上流社会的一员，他很棒！

 

上流也八卦

 

八卦是一种生活态度，更是一种人生智慧。《深圳青年·菁英版》在介绍香港八卦文化的时候就曾经作如是说。深圳的上流人物还真没有几个够格公开八卦的。我搜索了一下周边的人物，自称愿意做深圳人的电视明星郑沛芳，可以名列上流，也真够八卦。她在《深圳青年》公开征婚，尔后又在网络上详细地披露她的择偶条件，共20条，很具体，照引如次：

1、沟通技巧良好，不是狡辩、强辩这种，而是很逻辑性地分析事物、清楚表达思想的男人。2、2.有气质、品味会穿搭衣服。3、喜欢运动、享受开车（有生活情趣的特征）、善于计划中“有我”的度假。4、有学识、有语言天分，智商、情商佳。5、做事有规划、懂投资。6、家居男人喜欢下厨（也是有生活情趣的体现）。7、不喜欢花天酒地、风花雪月，专注事业、专一情感。8、善良但不能是烂好人，孝顺但不能都妈妈说了算。9、愿意坐在马桶上尿尿（才不会喷到四周引起尿骚味）。10、不会在QQ或MSN和其他MM聊天。11、会嘘寒问暖，送礼物讨我欢心。12、对我的喜怒哀乐感同身受。13、做爱有前奏后戏，能够抱着我睡觉。14、爱清洁常洗手才摸我及抓食物、爱洗澡没有脚臭、狐臭、手汗过多（后两项可开刀治疗）刷牙会刮舌苔。15、良好饮食习惯，否则易导致皮肤病、香港脚、口臭及三高（血压、血脂、胆固醇）。16、没有包皮过长问题（容易致女性子宫颈癌）。17、没有不良习惯如抽烟雪茄、嗜酒、赌博、吸毒、嫖娼（给钱）、滥交女友（不给钱）。18、环保"在家"要垃圾分类，购物要自备购物袋;在外不乱丢垃圾、吐痰，不制造环境污染。19、热心公益有爱心，例如收养或认养小孩、助学等。20、保护动物不吃野味、猫狗、蛇鼠、昆虫、稀有绝种动物、鱼翅。

有人对郑沛芳列的条件不以为然，那么你列几条试试？俗话说的好，八卦也是要有水平的。今天深圳的上流社会，要想正经八百、理想主义，难；倘能轻松八卦、讲趣讲味，那也不错，是市民社会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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